“我妈住院了，胃癌晚期，她今年才57岁。
挂了老爸电话，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，一个劲儿往外涌。
我哭着看着镜子里怀孕9个多月的自己，临近预产期，肚子早已高高隆起，远嫁离家1932公里，说什么我也没法立马回去。
3岁的大宝跑过来，嚷着喊饿，看我在流眼泪，他伸出小手擦了擦，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：
“妈妈，你怎么了？”
我打电话给老公，一开口，就哽咽地说不出话，他吓坏了，以为我身体突然咋了，我说我妈住院了，胃癌晚期。
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，前几年查出肝硬化，受了挺大罪。
现在又突然确诊胃癌，快60岁的人了，也不知道究竟还能撑多久。
我连着好几天没合眼，姐姐打电话说家里有她，让我一切放心，可我哪能放心的下。
我有个亲姐姐，比我大8岁。
姐姐高中毕业就留在了老家，工作、结婚、生孩子，说离家近方便照顾爸妈。
她说我成绩好，让我自由去追求梦想，说家里有她，让我不要有任何担忧。
后来我读完大学，又去英国读了研究生，回国工作和先生恋爱后，义无反顾远嫁他乡，一年最多回几次老家。
爸妈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顾，我欠她太多了。
我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，和老公商量说：
“原本计划好的顺产，能不能改成剖腹产？”
我想提前几天把老二生了，这样身体能早点恢复，我想早点回家看妈妈。
老公懂我心情，他跑去和医生聊了，最终确定提前10天剖腹产生老二，我感觉一切都有了盼头。
确定好剖腹产后，我和妈妈视频了一会。
她病情有所好转，状态挺好，笑着说起生我时的趣事，还说一转眼我这个小丫头，竟然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。
我故意逗她，说妈你以前天天嚷着说减肥，几十年了瘦不下来，现在突然瘦了5、6斤，是不是觉得胖着挺好看的？
妈妈笑着说：“我一定努力多吃饭，以后好有力气帮你带老二！”
妈妈说不能过来陪产，觉得很抱歉，我赶紧说这有什么，等我生完老二就抱着回家闹腾你，到时候你可不准说烦人！
巧了，我剖腹产的日子，正好是我妈生日。
我摸着肚子笑着念叨，老二，你竟然和姥姥一天生日，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她！
我和老公商量，今年我妈生日，他带大宝回家一趟，我生老二婆婆陪着就可以，都说二胎好生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。
老公放心不下我，我说我们心里都清楚，我妈不知道还能过几个生日，你们回去让她开开心心的，开心一天就算赚一天了。
老公带大宝回去了，我也掰着指头开始算回家的日子。
剖腹产前打麻药，印象最深的，是医生拿着一根很长很长的针，让我像虾一样弯曲着。
这么长的针头整个插进我的脊椎里注射，好尖好冰冷…是谁说剖腹产享福了？
没想到我体质抗麻药，医生开刀我感觉像是在生剖，痛觉完全都在，我知道医生拿刀子在划开我的肚子，一层一层的。
这种疼简直能撕碎神经，疼得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，想晕都晕不过去，感觉整个医院都能听见我的哭叫声，我觉得我快不行了…
医生赶紧加了一剂麻药，可我还是疼得生不如死，度秒如年一样硬熬…终于，我听到医生喊：
“出来了，出来了！”
老二出生了，是个小女儿，我鼻子有点酸。
老大是个儿子，我一直盼个女儿，可一想到以后她也要经历生孩子的苦，我有点想哭。
突然我感觉有点迷糊，昏昏沉沉想睡觉，然后记忆就完全模糊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终于醒过来，一转头看到婆婆红红的眼圈…看我睁开眼睛，婆婆哇一下哭了：“闺女，你吓死妈了！”
事后听婆婆和医生的讲述，我才知道我中奖了，生娃时最极端的情况，正好被我遇上了：产后大出血。
生完老二后，我的子宫收缩乏力，用医生话说，就像吹涨的气球放了气，但是缩不回来…出血点不是一个点，而是大的创面。
子宫不收缩，出血止不住，不管是填塞纱布，按压，还是用药都不行…医生全慌了，这种情况，死亡率太高了。
老公不在，手术室外婆婆吓得浑身抖，她拉着医生说：
“医生，求你们一定把闺女救回来，钱不够我就回去把房子贱卖了。”
最后，我差不多输血2000cc，全身的血几乎换了一遍，终于从鬼门关回来了。
我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，是千万别告诉我妈，她知道了得有多担心。
老公回来后，给我看了给妈拍的照片、小视频，妈妈看着气色还不错。
我问怎么没有过生日吃蛋糕的照片，老公说医生不让妈妈吃蛋糕，当天蛋糕全让大宝吃了，我笑着埋怨了几句大宝贪吃鬼。
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，老公接我和二宝回家了。
大宝对妹妹喜欢得不得了，老是想亲亲抱抱，可他没轻没重的，全家都防着他。
刚生完宝宝，加上产后大出血还心有余悸，医生建议我少玩手机多休息。
妈妈也刚做了一个小手术，需要卧床静养休息。
姐姐时不时给我发张妈妈照片，或者发个妈妈的小视频，她几乎每天都问我身体怎么样啦，二宝乖不乖，大宝好好吃饭没，都是些家长里短，但听了心里热乎乎。
对于我生老二时产后大出血，老公和我都一直瞒着姐姐和爸妈。
不过，刚生完老二那段时间，我突然莫名烦躁，看什么都不顺眼，老是有一肚子火。
我之前从没打过大宝，但那天他又调皮，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子，我顺手就打了他一巴掌，看着他哇哇大哭，我自己都愣住了，感觉自己和疯了一样。
老公说我可能有点产后抑郁，他抢着给二宝换尿布、哄睡、冲奶粉，晚上我喂奶他也一定起来陪着…大宝也都是他在照顾。
但我就是控住不住自己情绪，一边莫名想哭，一边又莫名想大吼大叫发脾气。
日子长长短短，我终于出月子了，又过了二三十天，我身体不断恢复，我和老公准备带大宝、二宝回家看妈妈了。
我抑制不住地开心，跑了好几家大商场，买了妈妈最爱吃的零食、水果，给妈妈买了几套新衣服，还给妈妈买了一套纯金项链、耳环，买了一个新手机…
我都能想到妈妈拿到这些礼物，一边笑着一看就很喜欢，嘴上却又说我乱花钱的样子。
一路辗转奔波，终于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老家，敲开门，迎接我们的是老爸。
“我妈呢？”我们一家四口大包小包进了门，我东张西望找着妈妈。
姐姐走过来，眼圈红红的，一开口却是：
“妹啊，你要挺住，咱妈已经走了。”
我觉得眼前一黑，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，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。
“走了？你不是一直给我发妈妈照片、小视频吗？”
“你生二宝那一天，妈突然肝硬化复发了，抢救的时候大出血，没能救回来…妹啊，对不起…”
我捂着脸嚎啕大哭，老公抱住我的肩膀。
原来我生二宝前几天，妈妈就觉出不舒服，她怕自己有不测，硬撑着换了6、7套衣服，让姐姐给她拍了几十张照片、小视频。
她嘱咐所有人，如果她走了，千万别告诉我，时不时给我发点照片、小视频，能多瞒一天是一天。
她怕我在月子里一直哭，一是怕我没奶，二是怕我落下病根苦我一辈子。
后来，她查出肝硬化复发，我在产房大出血的时候，妈妈也正在手术室大出血抢救，我被救回来了，但妈妈没有…
我总觉得冥冥之中，是妈妈用她的命，换回了我这条命。
那天，医生说人快没了的时候，我爸60多岁的人，扑通一声当场给医生跪下了。
他说我家二女儿还没回来，求求你们救救她妈，她回来找不到妈妈，我怎么和她交代。
其实老公，也一直都知道妈妈走了。
他回来给妈妈过生日，正好遇上妈妈大出血抢救…人没救回来，全家人商量好，一定要想尽一切方法瞒住我。
他一直知道，我那段时间情绪失控，和疯了一样，是母子连心感应到什么，他每天心疼我，但什么都不能说。
直到回家前，他看到我兴高采烈给妈妈买东西，无数次欲言又止，怎么也不忍心告诉我，只好选择能多瞒一秒是一秒。
姐姐一直说对不起，说没能帮我照顾好妈妈，她说妈走之前那几天，经常一直望着门口，嘴里念叨着我的小名…
我有什么资格去怨他们瞒着我？
明明最应该自责的人是我，可所有人都觉得对不起我。
我是家里老二，嘴甜，妈妈一直最疼我，她万般想我，但又在生命的尽头，最后一次保护了我。
回来后，很多天我以泪洗面。
养儿方知父母恩，都说养儿防老，可我几乎没尽到一天的孝。
前几天，姐姐说又梦到妈妈了…看着大宝、二宝，我突然一瞬间明白了生二胎的意义。
当爸妈不在了，全世界只有我和姐姐，可以有着一样的心情、聊着一样的想念，我知道我们心连心，我觉得活在这个世上不孤单。
因为没能见妈妈最后一面，我日夜自责、内疚了好久。
现在，我终于想明白了，生孩子、养孩子的真正意义，养儿不是为了防老。
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，每一段笑声，每一声妈妈，每一个拥抱…一起陪伴走过的每一天，都是上天给我们最美的礼物。
而每一天，也都是告别。